生活的侧面（组诗）
胡卫民
01
火狐狸
面对趴在雪地中瞄准它的人
那狐狸并不害怕
呵，祖母的样子
新娘正襟危坐的样子
枪声中，它只是抖了抖皮毛
然后继续盯盯地看着你
这样的场面被许多山里人描述
仿佛传说的是同一只狐狸
又不像同一只
那猎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慌忙抽身而去
是那狐狸先于他的子弹
看穿了他
呵，祖母样子的狐狸
新娘正襟危坐样子的狐狸
目送他，在风雪中远去
02
柳絮飞进窗子
窗子开着
柳絮直往屋里飞
虽然是晃晃悠悠
进来的
但对于柳絮来说
这已经算是飞得挺快了
若不是里面藏着小小的种子
柳絮飞得应该
更加自如
不会那么小心
我看着柳絮
一小团一小片地
进到屋子里来
就觉得浑身暖和
我从来没有把柳絮
当作灰尘来看待
就是将来柳树落叶了
那些满地的叶片
也挺好看
我那卧床不起的老娘
眼神斜向窗外，说
我看见柳絮了
她的声音，进入窗子的
柳絮一样轻……
03
一头老牛最后的时刻
一头老牛耕完地
在山坡，突然跌倒了
绊倒它的，是哪一棵青草
一声不吭，一声不吭
它以为跌倒了，还可以
像往常一样爬起来
它试了试，反复试了试
我也憋足劲，大喊
起！起！起！
但它，还是平静地
躺在山坡晒太阳
我扔掉鞭子，哭它
我跪在一旁，哭它
老牛啊，老牛
牛皮鞋盛行的世道上
一头老牛，再也抬不起后腿
踢我，再也不对我
瞪圆眼睛，大吼
一头老牛躺在山坡上
所有的青草，都涌向它
04
草地上的两只蚂蚱
秋天的草地枯黄了
像很长时间没有焗过油一样
忽然，在草地中发现两只蚂蚱
其中一只，背着另一只
趴在后背上的那只
是不是受伤了，或者它俩
在玩一种游戏
也许是在谈恋爱
更不能排除婚外情
一阵风吹过来，草地后仰了一下
再找那两只蚂蚱
不见了
05
晚霞中的鸽子
晚霞洒进高粱地
吃饱了的鸽子
不搂着高粱穗过夜
而是要赶在一天中的时光散尽前
回到村庄里
咕咕咕，是高粱米粒在叫
声音粗糙
仿佛来自一块铜的深处
但你不能敲击铜
那是另外一种急迫的声音
现在四周安静
没有什么紧要的事
所以，鸽子们一身轻松
呼啦啦地往村庄里赶
让西沉的那面铜
多少显得有一点儿孤单
06
蜘蛛的死亡现场
那个从墙角垂下的蜘蛛
大且黑
让我想到它的老
许多天过去了
希望它在我注视的目光里
动一下
但是它死了
让我有一些难过
我竟然判断不出它是
老死的
病死的
饿死的
吊死的
还是抽丝累死的
我能做的就是用笤帚
把它扫下来
让它，归于尘埃
07
钓金鱼花
一盆花
开出满枝小金鱼
也有的花开出
虎皮、螃蟹爪、猫脸……
不过都是些动物身上的
一部分
而钓金鱼花
把小金鱼开得完整
给花浇水的妻子
每每夸赞这些“小金鱼”
开得多么
多么好的时候
我看过去的眼神
就隐隐作痛
就觉得我也在看不见的一条线上
咬着钩
08
玉米地
人越聚越多，装不下了
便有了一环、二环
处于三环位置的玉米地
今年还是玉米地
还能打出很多灿烂的粮食
我夹着镰刀
到庄稼地里去
其实就是进入了日后的某个居民区
或者，歌舞升平的场所
作者简介：胡卫民，男，满族。2014年参加吉林省文学院首届青年作家高研班学习；2015年参加鲁迅文学院第20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培训班学习。诗作散见《诗刊》《诗选刊》《民族文学》《青年文学》《作家》等期刊。出版诗集3部。现居吉林舒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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